新芽传奇之采茶女[第1页/共9页]
晌午的药园浸在蜜色阳光里,青石板小径被晒得发烫,边沿生着几簇开败的辛夷花,粉白花瓣落在砖缝间,像谁顺手揉碎的云絮。阿林蹲在篱笆围成的茶圃前,指尖拨弄着新翻的腐叶土,潮气混着茶芽的贫寒漫上来,沾得指甲缝里都是春季的气味。他盯着刚冒头的茶芽尖儿,嫩黄的叶芽顶着未褪的种壳,有的直直朝上,有的却贴着空中打了个旋儿,才渐渐昂开端来。
草木浊音疗肺疾
“你瞧这浮沫,”叶承天的银针在穴位上悄悄旋捻,茶汤大要的云絮俄然碎成细沫,“肺窍被风痰糊住了,便如茶芽裹着露气难伸展。”话音未落,采茶女俄然低咳一声,掌心接住一团白黏的痰——奇特的是,那痰竟带着明前茶的清鲜,混着枇杷绒的微苦,像是把这半日在琉璃盏里煎的药香都化在了内里。她盯着掌心发怔,指腹触到痰里细如发丝的绒毛,恰是方才在茶汤里见过的枇杷绒,现在正裹着黏腻的痰,像春燕用雨丝黏合春泥。
阿林低头细看,茶芽露大要的光影正跟着窗外忍冬花的摇摆而变幻,绒毛在光芒下时明时灭,像极了师父医案上那些与茶芽曲线重合的脉线。他俄然想起白日里在药园瞥见的柴胡苗——先伏地后拔高的茎秆,不恰是脉象中“欲升先降”的具象?现在这盏芽露,怕是将草木的发展韵律,都熬成了可饮的宫商角徵。
叶承天收了银针,指尖在她少商穴上按了按,触感温凉如触晨露未干的忍冬花苞。“明日起莫要贪那寅时的早露,”他望向窗外木架上攀着的忍冬,鹅黄与乌黑的花苞正顶着晨光伸展,最顶端的几朵已伸开喇叭状的花口,金黄的花蕊探出来,像在承接斜斜的日影,“等这花儿伸开嘴喝足了阳光,叶片上的露气便带着阳气,采来的茶芽也沾着三分暖。”
他指着盏中浮沉的芽尖:“朝上的芽得少阳之气,走的是角调,对应肝木,其声清澈如琴;横生的芽含厥阴之性,走徵调,对应心火,其声绵长如瑟。”说话间轻叩盏沿,清越的反响惊起绒毛聚成小团,又缓缓散开,“你煮的这壶芽露,用的是忍冬架下晒的芽,沾了朝阳的宫调之气,便合了脾土的‘敦敏’之性,以是入口时,便似琴弦遇着了松风。”
入眠时,药香从百子柜的裂缝里漫出来,混着窗外忍冬的淡芳,在帐中织成半透明的帘幕。叶承天恍忽瞥见本身走进一片泛着银光的茶园,每株茶树的枝头都挑着盏小小的灯——那是茶芽尖的绒毛在月光下发光,连成一片银河般的海。忽见采茶女的竹篓悬在枝头,篓中茶芽竟已长成孙思邈手中的如不测形:曲折的茎秆如神仙持穗,每片叶子上都用叶脉写着“平静有为”,笔迹随叶片呼吸明灭,像在演示《令媛方》里的气脉流转。
阿林捧着陶钵出去时,晒干的明前茶芽在月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芒,细绒毛裹着夜露的潮气,像被揉碎的星子粘在芽尖。他指尖掠过钵底,俄然发明某片芽尖的绒毛竟整整齐齐朝着一个方向,在月光直射下透出银亮的丝线,恍忽间竟与医馆墙上孙思邈画像中飘出的药香纹路堆叠——画中真人衣袂上的云纹,现在正以某种奥妙的轨迹,与茶芽绒毛的走向悄悄照应。
医馆木门吱呀合上时,檐角铜铃被风撞出清响。采茶女低头望着竹篓里的新客:忍冬苗的根须在棉纸里悄悄呼吸,茶籽的嫩芽与忍冬的“安”字叶尖相映成趣,连那半筐蔫茶芽仿佛也得了安慰,焦卷的边沿竟出现极淡的新绿。本来这人间草木早有灵犀,将安抚的良方藏在每道天然的纹路里,等着懂它的人在某个晨光漫漶的时候,悄悄拾起这捧带着露水与但愿的奉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