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芽传奇之采茶女[第2页/共9页]

临走时，叶承天将竹匾搁在廊下的榆木案上，阳光穿过葡萄架，在芽尖儿上织出菱形的光斑。那株柴胡苗不知何时又拔高了半寸，先前贴地的叶片已微微抬起，像是完成了一场与地盘的对话，正筹办带着攒够的肝气，去赴一场与阳光的商定。阿林望着药园里整齐的草木，俄然感觉每株植物都是会呼吸的医书，而师父的指尖，正悄悄翻动着这些用嫩芽和根须写成的篇章。

阿林跟着师父的脚步，目光落在药园各处：朝南的薄荷芽直直往上，叶片边沿的锯齿在阳光下闪着银光；长在树荫里的白芍芽却横着伸展，新叶如裙裾般放开，遮住底下的根茎；另有那株老梅树下的枸杞苗，嫩芽先向下探了寸许，才俄然转折向上，像是给大地行了个礼，才敢拥抱阳光。

晌午的药园浸在蜜色阳光里，青石板小径被晒得发烫，边沿生着几簇开败的辛夷花，粉白花瓣落在砖缝间，像谁顺手揉碎的云絮。阿林蹲在篱笆围成的茶圃前，指尖拨弄着新翻的腐叶土，潮气混着茶芽的贫寒漫上来，沾得指甲缝里都是春季的气味。他盯着刚冒头的茶芽尖儿，嫩黄的叶芽顶着未褪的种壳，有的直直朝上，有的却贴着空中打了个旋儿，才渐渐昂开端来。

当第一缕阳光爬上医馆匾额时，叶承天瞥见纸包里的茶芽终究完整伸展，桑皮纸上印着精密的绒毛陈迹，像谁用月光写了封给人间的信。药柜深处，那声纤细的“咔嚓”早已融入晨露滴落的声响，唯有晓得聆听的人，才气闻声草木在发展中写下的医者之道——本来最好的药方，向来不在君臣佐使的配伍里，而在人与天然相视一笑的寂静中，在茶芽破雾、药香入魂的相互晓得里。

叶承天这才回过神来，眼角的笑纹里盛着阳光，伸手接过那株伏地的茶芽：“那里是病，这是草木在练‘起落功’呢。”他指尖抚过柴胡苗贴地的叶片，薄如蝉翼的叶肉下，头绪清楚如婴儿的掌纹，“你看这柴胡，头两片叶子非得贴着地长，把肝气都敛在土里，等攒够了劲儿，第三茎才猛地窜起来——就像人要先沉得住气，才气抬得开端。”

“这枇杷绒得霜降后采老叶，用竹刀轻刮后背，收在经霜三次的锦囊中，”他指尖掠过锦囊边沿的珍珠，凉玉般的触感混着绒毛的软，“肺属娇脏，风痰如丝缠絮绕，唯有这绒毛能裹住它们，随茶汤浮上来。”说罢将琉璃盏悄悄搁在窗台上初开的辛夷花旁，六瓣白中透粉的花盏正微微张着，花蕊处的紫晕像被谁用胭脂点过，花瓣上凝着的晨露刚好滴在盏沿，顺着琉璃壁滑进茶汤，惊起几丝波纹。

医馆角落的铜漏滴答作响，漏壶里的水滴落在接水的铜盏，收回清越的“叮咚”声，竟与茶芽露大要的细响模糊和鸣。阿林捧着陶钵，见月光正沿着芽尖的绒毛流淌，那些银亮的丝线仿佛活了过来，在茶汤里跳起陈腐的医舞——是《黄帝内经》里的“起落出入”，是孙思邈笔下的“天人合一”，现在都化作了这盏中浮动的微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