铜铃与首乌的年轮[第2页/共12页]
霜降后的太行深沟浸在靛青色的冷雾里,月光被山棱切成碎片,落在虎娃紫黑的小腿上,像撒了把碎银。陈老爹的铜铃早已哑在腰侧,现在他正跪在湿滑的岩边,脊背弓成老槐树皮的弧度,手中半株七叶一枝花的花瓣伸直如拳,霜粒固结在叶脉间,比他鬓角的雪还要白上三分。十三岁的虎娃趴在他膝头,毒线已爬到足三里,皮肤下的青紫色纹路,竟与太行岩壁上的矿脉走向诡异地重合。
铜铃复响时的草木左券
岩缝里的陈老爹伸直成一团,怀中的何首乌被体温焐得微微发烫,油布外的雨水顺着皱纹流进衣领,却浇不灭他掌心的炽热。铜铃在腰间已哑成铁块,被雨水渗入的铃舌贴着青岩,收回近似虎娃当年中毒时的闷响。他摸了摸块根“掌心”的凹痕,那边竟排泄点浅红,像极了叶承天施针时,为寻准穴位而用心刺破指尖留下的血珠——三年前阿谁霜降夜,先生的血曾滴在虎娃腿上,现在竟在这深山岩缝里,与草木精魂遥相照应。
子时门环的草木私语
药仙谷的入口藏在九叠瀑布以后,陈老爹扒开垂落的野葡萄藤,面前的气象让他屏住了呼吸:谷底腐叶厚达尺许,百年以上的首乌藤如青铜古器的纹路,在倒悬的老藤间织成密网,每片心形叶都凝着夜露,叶脉走向竟暗合《灵枢·经脉》的手画图谱。他想起太行药农的谚语:“首乌成精,根须通灵”,便顺着藤蔓发展的反方向寻觅——真正的“人形首乌”总藏在藤蔓枯萎处,那是草木将精华收归根部的征象。
晨雾漫起时,虎娃的小腿已褪去紫黑,毒线退至三阴交处,竟天然构成个“痊”字的雏形。陈老爹望着叶承天清算药箱的背影,发明他青布衫上沾着的朱砂粉,正与虎娃腿上的淡红印记遥相照应,像草木与医者在霜降之夜,用毒与药、生与死,共同写下的一封无声信笺。而腰间的铜铃,现在正凝着晨露,将昨夜的药香与针鸣,都变成了太行深谷里,草木与人间最坚固的左券。
叶承天接过何首乌的刹时,指尖触到块根“心口”处的艾草香囊——那是虎娃用山桃花染的红绸,现在虽被雨水渗入,却仍刚强地披发着陈艾的暖香。更奇的是,人形块根的“眉骨”处,不知何时竟长出寸许长的细须,浅灰的绒毛在月光下悄悄颤抖,与叶承天鬓角的白发浑然一体,仿佛这株太行深处的草木精魂,早已将医者的工夫,变成了本身发展的年轮。
深山中的人形秘藏
“谷里的山洪冲了栈道,”白叟的手掌抚过块根“掌心”的凹痕,那边还留着他三夜岩缝里的体温,“我怕这老东西被浊水冲了精魂,便揣在怀里……”他俄然想起岩缝里的三天三夜,何首乌藤蔓的嫩叶救了他的命,而块根在雷声中排泄的那点红,现在正化作叶承天眼中的动容,像极了霜降夜虎娃吐出黑血时,先生眼中出现的水光。
医馆后园的老槐树在秋分时节褪下首片金叶,陈老爹捧着人形何首乌的手掌浸在山泉水里,清冷的水流漫过块根的指节,红胶泥如熔化的血珀般剥落,暴露后背浅褐色的木质纹理——那是太行深谷的风雨在百年光阴里刻下的秘卷,现在正跟着水珠的滑落逐步显形:树根状的头绪从“命门”处蜿蜒而出,顺次勾连“肝木”“心火”“脾土”“肺金”“肾水”的图腾,竟与叶承天医案中手绘的“五脏相生图”分毫不差,每道纹路的粗细转折,都暗合着《黄帝内经》里“木生火,火生土”的千古医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