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 山楂泥丸[第1页/共2页]
钟嬷嬷偏头拿水烟杆子敲了敲桌子,“叫甚么名儿?在哪儿当差呢?”
打更的声音,从远处传来。
还不到寅时三刻,掖庭里不比内宫,不消服侍主子,这几个丫头多少能再睡一会儿。
含钏深吸一口气,在榻板间的小黄木矮抽屉里翻出一颗茶褐色小圆球,塞进嘴里。
前面密密麻麻的,还稀有不清的点子。
含钏追着接太小宫人手里的暖壶,拿眼神指了指那抹隐在拐角处的青紫色身影,“那位姐姐也是浣衣局的人吗?”
掖庭的宫人内监,混的是日子,可不是出息。
浣衣局里也有几个长相清丽、姿势秀美的丫头。
小秋儿?
胸口又疼了一下。
小宫女吃劲儿地拎着两个暖壶过来。
钟嬷嬷烟杆子一抬,使唤那小宫女,“帮你钏儿姐姐多提半壶热水归去。”
含钏一听这声音立即展开眼睛,干脆利落地翻身爬起,下榻的时候行动大了点儿,扯着胸口像针扎那么疼。
这倒是,许皇后爱吃江南菜,宫里头前些年找了很多江南的厨子出去,各宫各殿的小厨房也情愿逢迎许皇后的爱好。
含钏把暖壶放在烟雾环绕中,透过白袅袅的热气,瞥见了一个两鬓斑白、佝着背,嘴角含着一支颀长铜管水烟的婆子正在核帐本。
就像几十年的回想,俄然呈现在了面前。
那婆子头也没抬,拿烟管子敲敲桌面。
这丫头说话软糯糯的,像温火熬了几个时候酥酥烂烂、肥而不腻的猪肘子。
浣衣局算是掖庭里卑贱中更卑贱的处所,没门路、受了错,惹了主子嫌弃的宫人如果另有幸留一命,来的就是这地儿。能压得住浣衣局上高低下百来人的婆子,能是盏省油的灯?
只是现在,含钏看着她,内心却没了那股惊骇的动机。
含钏有点想笑。
与她同批进宫,同批受训,却因为洗烂了平素绢里衣被杖责打死的小秋儿?
梦里中的毒,还能带到实际里来?
前两天她自个儿捣了点顺气提神的东西做成药丸子,胸口痛的时候就塞一颗,这才舒缓了点儿。
含钏束动手立在一旁灯暖壶,还记得之前她惊骇钟嬷嬷了。
薄荷、山药泥、山查泥、陈皮、冰片混在一起,那股又甜又酸又冲又凉的味道直冲脑门心。
含钏抿嘴笑的模样,落在钟嬷嬷眼里,有些奇特。
含钏一愣,“婢子钏儿,现在在膳房传菜帮厨。”
含钏靠在炕前愣了一会儿,伸手把窗板掩实,将天涯尽处那抹将透未透的鱼肚白挡在屋子内里。
不是有句老话儿吗?
含钏摸着胸口,将嘴里那颗丸子咬碎囫囵吞了,靠在炕前深深吐出一口长气,再看屋子里,隔壁床的阿蝉正睡得像头酣猪,外间还睡着两个留着头的小丫环,正响起此起彼伏的鼾声。
像寺人闷着嗓门学鸡叫。
梦撞怂人胆?
含钏又是一愣。
掖庭不缺美人儿。
含钏还来不及推让,那小宫人可贵接了个能出去窜窜的活路,高欢畅兴应了是,高欢畅兴地又打了半壶热水来,又高欢畅兴地催着含钏往外走,行动麻溜得像之前每天在秦王府等着出街溜圈的旺财。
小宫人探头望了望,笑着点头,“是!是小秋儿姐姐!”
含钏一手拎着两个藤编暖壶,一手拎着小油灯,走在掖庭冷巷里,掖庭人多路窄,啥时候都有人,一起畴昔到热水房,三步一点头,五步一熟人,让含钏打盹减退了一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