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4章 春情染，香散舞衣凉（一）[第1页/共3页]

我赌赢了。

料他对南朝歌舞并无兴趣，他日多数不会再让我舞，乐得说句好听的。

这清楚脑中词曲的意境，我不过按着当日舞姬的姿式舞出，乃至很多细节记不清了，自行调剂改过，再不知怎会在举手抬足间幽幽散出那种云鬓半偏、倦睁睡眼的无穷风情来。

好久，那种锋利才略略散开了去，他又问了一句：“那么，现在呢？”

我丢开茶，跪到拓跋轲跟前，眸子转动数下，已有热泪缓缓荡到眼底。

猛地想起萧宝溶说我跳舞会低了风骨、流于寒微的话，大冷的天，背上已浮上一层盗汗，手足间的行动立即狼藉，本来那种身心俱入舞中的感受顿时消逝，只得仓促舞毕，暗中窥测着拓跋轲的神情，只觉他虽是面对着我，却一定在看我跳舞，蜜色的面庞浮了岚烟般恍忽着，看来底子没发明我跳舞中的窜改。

拓跋轲双眼微微眯起，愈显得那瞳色深蓝无底，连弧形刚毅清楚的眼睫，都似感染了那海水般的色彩，氤氲着不知是羞是恼的岚气。他“嗤”地一声嘲笑：“你一向以为，每晚的侍寝，是朕在欺负你？”

我等了半晌，不见他动静，因舞得累了，遂自行坐到一侧，捧了茶来喝。

好久，他那健壮广大的手掌伸出，托了我的下颔，让我不得不抬起尽是泪水的脸，对上他的眼睛。

我的嘴唇抖了一抖，声音给掐住般低而尖细起来：“莫非，陛下不是在欺负我？”

脸部被压迫于他广大的掌上，我的牙关格格作响，颤栗着，一时不敢答复，连呼吸都似吓得止住了普通。

以拓跋轲的喜怒无常，方才任何一句话逆了他的情意，或让他狐疑我决计扯谎，都能够真的把我脖子扭断。

也不知我被俘走后，小落小惜她们如何，在这异国他乡，我已自顾不暇，再没法探听她们的下落。

忍着不将那泪水滴落，我望住拓跋轲深杳的蓝眸，哽咽道：“我不乐意！我不想要他！”

等我坐下时，拓跋轲却似觉悟过来，皱眉问道：“你舞完了？”

固然我的言行用任何一个帝王的标准看，都够被斩上几十回，但我赌他这么巴巴地从南边把我捉来，对我还是有那么点豪情的；我再赌他固然喜好成熟娇媚的女人，但一样对小女孩的青涩纯真很有兴趣，并且有着异于平常的包涵力，才会在当初第一次见到我时便有了纳妃的筹算；我还赌我说甚么他都一定会信赖，却会因为一个小女孩直白的惊骇和抽泣，而震惊心中仅存的一点柔嫩。

是摸索我是否真的转了情意，还是护弟心切，真的筹算忍痛割爱？

但我晓得，我算是在鬼门关打了个转又返来了。

我也没有再推托，只是再不肯舞那支《倦寻芳》。幸亏我从小歌舞看很多了，在这上面又算得上很有天禀，走上前去，回想着当日的舞步，默吟曲调，漫扬裙袂，舞起了一支《凤栖梧》。

目送他高大的身躯踱出去，消逝再视线以外，我才松了口气，面条般瘫软在地上。这时候，我才觉出地上的寒意，正森森地彻骨而入，快把我的膝盖冻得麻痹了。

“为甚么？你们不是早就心心相印了么？”他眼睛中那种深杳的蓝变得幽深，近乎墨蓝，又有几分像拓跋顼了，——让我在胸口细锐的扎痛后，敏捷转作对这对兄弟的深深讨厌。

拓跋轲的瞳人收缩成极锋利的一点，钉子般扎在我脸上，我惊得泪都不敢流，只是死死地捏紧他的手腕，恐怕他一用力，马上将我脖子扭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