田埂上的心悸影[第1页/共11页]
叶承天望着她鬓角沾着的丹参花瓣,俄然想起昨夜煎药时,沙壶里的麦冬与百合曾漂成个“心”形,与现在麦冬断面的纹路暗合。“地盘从不会虐待勤力的人,”他将麦冬块根悄悄放回她掌心,晨露在两人相触的指尖凝成藐小的虹,“您看这稻种,颗颗饱满如麦冬块根,是您哈腰千次换来的;而这麦冬的‘心’字,何尝不是六合对耕耘者的回礼?”
草绳在粗布围裙上勒出的浅痕尚未消褪,农妇已将其解成松垮的环,垂在膝头的手掌悄悄翻转——腕肘交界处的老茧像田埂上经年的土坷垃,青褐色的硬皮里嵌着细如稻纹的裂口,犁耙木柄磨出的凹槽竟与掌心纹路严丝合缝,倒像是从血肉里长出来的耕具。叶承天正往青瓷碗里倒立夏新收的莲子心,七十二颗蜷曲的芽尖在竹筛里泛着青金双色,尖儿上那点赤比她舌尖的朱砂色还要淡些,像被晨露洗过的朝霞。
“种在您家东头的田埂旁,”叶承天的声音混着远处水车的吱呀声,“等端五前后开出紫红花序,连成串能挡住中午最毒的日头。”他指着丹参根须末端的小芽,嫩红的芽尖正顶着粒未褪的晨露,“这东西喜阳却怕燥,就像您的心火,得留条活路让它顺着根往下泄。”草帽的暗影里,丹参根茎的纹路在她手腕投下浅红的影,与先前按揉内关穴的红痕堆叠,倒像是从皮肉里长出来的天然针谱。
炭火噼啪作响时,麦冬的甜润混着百合的贫寒漫出来,与槐花露的凉沁缠成缕白烟,在窗棂上画着太极图般的纹路。叶承天看着农妇盯着药壶的眼神,想起她方才说夜里胸口如知了扑腾,现在那些细碎的药香倒像是给心尖蒙了层晨雾,让急乱的跳动有了可依傍的凉荫。当第一沸的水汽漫过壶嘴,他俄然指着水面浮沉的灯芯草:“您瞧,这朱砂灯芯属火,偏要浸在属阴的槐花露里,就像您插在水田里的秧苗,得靠暑热催着扎根,却也离不得夜露滋养。”
当西斜的阳光给松麦冬镀上金边,给槐麦冬添了层蜜色,叶承天俄然将两种麦冬并置在青石板上:一个像被月光泡软的玉,一个似被日头烤透的虎魄。“记着了,”他的声音混着远处梯田的水响,“最好的医者,不是按方抓药,而是让每味药都带着发展它的那方水土的脾气——就像农夫种稻,晓得哪垄田该插早熟的籼,哪丘地该栽晚熟的粳,我们用药,也要让槐麦冬去润劳心者的虚,让松麦冬去清耕耘者的火,这才叫‘看根知润,因证施采’。”话音落时,刚好有滴松脂从五针松上坠下,落在松麦冬的断口处,竟与麦冬汁凝成了颗透明的虎魄——那是草木与光阴合写的注脚,说尽了地盘对医者的奉送,都藏在每株草药的发展方位里。
“云台的丹参要在未时三刻采,”他的指尖抚过根茎上的环状皱纹,每道凹痕都卡着点潮湿的泥土,“地火顺着岩缝往上走,把山里的血气都凝在这根子里了。”说着将丹参悄悄放进草帽,根须刚好挨着她鬓角的碎发,暗红的表皮映着草帽的草黄色,像极了田埂边开败的映山红,却比花树多了份沉稳的土腥气。农妇低头触碰时,发明那些红色纹路的间距竟与本身方才停歇的脉搏同频——指尖按下的顷刻,根茎大要的细毛蹭过掌心薄茧,恍若地盘在悄悄叩问她的血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