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药篓里的腰膝寒[第1页/共14页]
五年生山药出土时带起整块冻土,块茎底部的朱砂土已被染成深褐,叶承天用竹刀切开,乳白黏液如胶似漆,拉丝足有半尺长,断面上的放射状纹理比三年生粗三倍,中间处竟有模糊的年轮纹:“此乃‘土精入肾’的标记。五年工夫,让山药把田间的阳光、岩缝的矿质、松根的脂液,全变成了肾精的‘美酒’。你摸这肉质,紧实如肾本色,表皮棱纹深如肾包膜,恰是《神农本草经》‘主伤中,补虚羸’的老药——久病者肾气亏耗,非此厚重之品不能弥补肾府,就像老井蓄水,需得深潭才气养住泉源。”
(药王庙香炉灰的沉厚气味跟着陶罐开启漫出,太行附子的切面在晨光里泛着虎魄色油光——这味埋在炉灰中经三候北风的药材,表皮已结成精密的龟裂纹,好似老松树皮接受霜雪的印记。叶承天执刀的伎俩如把脉般精准,薄片落于桑皮纸时收回“簌簌”轻响,每片都透着温热的辣气,与香炉灰里残留的檀香混融,竟在冷氛围中凝成淡金色的雾缕,恍若附子正将六合纯阳之气以可见的形状析出。)
“《景岳全书》说‘善补阳者,必于阴中求阳’,”他指着瓮中垂垂融会的药液,附子的热性被山药黏液驯化成温润的暖流,“老夫肾阳虚衰,单用附子易成虚火上炎,必得这立冬山药的阴精来收摄——就像冰面下的暗潮,借冰层的封藏才气保持温度。您瞧山药的菱形表皮,既是藏精的铠甲,又是引火归元的领导,让附子的纯阳之火,顺着肾经的棱形通道,稳稳沉入命门水底。”
老夫翻开衣衿筹办敷药时,叶承天发明他后腰的青紫处竟结着藐小的冰晶——那是体表阳气不敷,寒邪固结而至。取来炒热的朱砂土装入棉袋,土中含有的铁矿质在热力下透出红光,好似给冻僵的腰府敷上了一层活动的暖阳。“这朱砂土与您山药篓里的土同出一脉,”叶承天将药袋焐在他腰眼,“土能克水,热能胜寒,让您腰里的冰窖,变成藏山药的暖窖。”
药园的日影移过篱笆,五年生山药的影子投在地上,块茎表面竟与人体肾脏的解剖图重合,棱形纹对应着肾锥体的走向;三年生的影子颀长,好似脾脏的形状。叶承天俄然说:“前人采药分‘苗、根、实’,更辨‘老、嫩、新、陈’,就像山民挖山药,看根须疏密便知年份,摸表皮糙滑便晓药性。医者用药如用兵,初病用‘轻锐之师’健脾,久病需‘厚重之将’补肾——这株五年生山药,在土中多埋两年,便从‘健脾的士卒’长成了‘补肾的将军’。”
现在的医馆,山药蛋炭的涩、核桃油的润、核桃枝的韧,正通过老夫腰间的皮肤,与他体内哄散的肾气对话。那些曾让他疼痛的草绳勒痕、挖薯时的寒气、未藏的肾气,现在都化作药香的一部分,在立冬前的冷夜里,织就一张和顺的网,网住寒邪,网住光阴,也网住草木与人体之间,那场早已必定的、关于治愈的相逢。护腰垫的核桃枝在炭火中投下摇摆的影,恍若无数藐小的手臂,正悄悄托住老夫曲折的腰脊,如同山间的老松,用枝桠托住每一片即将坠地的霜叶。
(叶承天蹲下身,指尖扒开覆着薄雪的药畦土,暴露两株山药——左边三年生的根茎如拇指粗细,表皮光滑泛着浅红,须根精密如网,在冻土中伸展成脾经的络脉状;右边五年生的块茎粗如儿臂,表皮充满深褐色棱纹,须根寥寥却粗如棉线,在土中蜷曲成肾精封藏的螺旋态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