谷场边的乏力影[第2页/共11页]
处暑的阳光垂垂褪去锋芒,变得如同蜜蜡般温润。医馆木门“吱呀”开启的刹时,裹挟着金秋特有的清爽——是背着竹篓的采药人来了,篓中紫苏、佩兰还沾着晨露,与前日农妇送来的新谷堆放在一起,金黄与青绿交叉,恍若把全部季候的奉送都收拢于此。叶承天接过带露的草药时,指腹触到紫苏叶片上精密的绒毛,竟与白扁豆花萼的质感别无二致,这才惊觉六合造物的奇妙:本来每味草药都是写给人体的情书,字里行间皆是共生的暗码。
草木醒脾的祛湿术
药园西隅的沟渠正漫着晨露,叶承天蹲在青石板砌成的渠边,指尖划过一丛生水藿香——茎秆粗如食指,四棱上凝着的水珠顺着凹槽滚落,在根际积成小小的水洼,根须胶葛着渠底的鹅卵石,像给石头织了件翠绿色的网。“你看这株,根扎在腐殖土与死水交界处,吸的是谷场排沟渠的浊湿。”他摘下片叶子,后背的银霜厚得能在指尖留下白痕,叶片边沿的锯齿浸着水光,恍若把整条沟渠的潮气都收进了叶肉,“茎秆饱满如少妇的手腕,是得了水湿之精,最善治暑天浸在稻田里的湿热。”
医馆外的晒谷场传来竹耙翻动的响,新稻壳在湿热里蒸腾着微腥的甜。叶承天看着她衣衿上的盐霜,俄然想起前日在山涧瞥见的浮萍——叶面蒙着层白翳,根须在浊水里胶葛,正如这被暑湿困住的脾胃。提笔时墨香混着窗外的谷草味,药方上的藿香、佩兰、茯苓,倒像是给潮湿的春季写的一封燥湿信。
“暑气退时如收网,湿浊却似漏网的鱼。”他的指尖划过叶片后背的绒毛,细如谷场未扫的稻芒,却带着股穿透暑湿的清冽,“你看这银霜,是暑热与秋凉在叶背比武时结的痂——夏末的湿热往上蒸,秋初的清气往下压,逼出的白霜便成了化浊的兵符。”阿林靠近时,闻到霜气里混着如有若无的谷香,恍若整座晒谷场的暑气,都被草木炼进了这层微光。
她手中的竹篮晃出细碎的响,几枝半枯的藿香斜倚在篮沿,叶片卷着焦边,却还刚强地泛着青白——那是暑湿天里抢收的草药,茎秆上还沾着未洗的田泥,靠近便能闻到混着腐叶的土腥气。“收完早稻就感觉腿肚子灌了铅似的。”她话音未落,一阵咳意涌上喉头,指尖下认识地按揉中脘穴,指腹在汗湿的衣衿上压出个浅红的印子,像朵开败的荞麦花,“吃啥都像嚼谷壳,胸口堵着的……像是隔夜的米汤馊在了灶台上。”
农妇靠近细看,盘中的露水正顺着“湿”字的笔划缓缓活动,像极了前日煎药时,藿香梗在沙锅里伸展的模样。她俄然想起敷药时,清冷的藿香泥贴着皮肤的触感,混着谷芽粉的焦香,像给肠胃裹了层会呼吸的薄纱。“地盘不会虐待下力的人。”她摸着竹篮里沉甸甸的谷穗,谷壳上精密的纹路与藿香叶片的头绪竟有几分类似,“收稻时哈腰的辛苦,都变成了饱满的谷粒;身上的湿气,也被您用这株草给拔得干清干净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