拜祭药王庙之初献之仪：[第1页/共2页]

叶承天双手接过爵盏，指尖触到冰冷的铜锈，俄然想起三年前在西安碑林见过的《大医精诚碑》，碑额处的药天孙思邈像，腰间悬的恰是如许的青铜爵。药王井的水倒入爵中时，他特地倾斜三息——这是《令媛方·卷一》里“三斟定阴阳”的古法，水流撞击爵壁的清响，竟与影象中尝试室里量筒刻度的滴答声奇妙地重合。

初献的余韵在庙庭里缭绕，叶承天俄然明白，所谓古礼，向来不是机器的程式，而是将千年医道化作可触可感的典礼：当井水漫过青铜爵的药纹，当药香混着柏香渗入砖缝，当古籍里的字句借由草木雨露重生，药天孙思邈的精力，便在这一斟一洒、一跪一拜之间，完成了从笔墨到生命的转世。

当第一爵药井之水泼向古柏根部时，树心凸起处的新枝俄然抖落几滴露水，刚好落在叶承天手背上。凉意渗进皮肤的刹时，他面前闪过《令媛方》里“夫为医者，当须安神定志，无欲无求”的句子，那些在古籍里甜睡的笔墨，现在竟借由露水的触碰，在他的神经末梢上活了过来。

“初献毕，接下来是‘药祭’。”张道长表示叶承天看向供桌东侧，那边摆着七只粗陶小罐，别离装着当归尾、川芎片、桃仁泥等活血化瘀药材，“孙真人在武德年间治瘟疫，曾以‘七味活血散’救万人，此礼便是记念他‘因病制方’的聪明。”

供桌上的青瓷碗碟已摆成北斗状，中心最大的海碗里，四大怀药码放得极有讲究：温县垆土山药竖直如柱，意味“中焦立极”；武陟牛膝根须向八方伸展，暗合“八风致病”之理；沁阳地黄切片层层相叠，恍若太极阴阳鱼的纹路；最妙的是博爱菊花，十二朵白菊绕碗一周，花瓣皆朝圆心微卷，好似医者俯身问诊的姿势。

叶承天俯身取罐时，闻到陶罐上还带着泥土的腥香——那是焦作本地的红胶泥，专门用来烧制药用器皿。他俄然想起本身的博士论文，曾论证唐朝陶制药具对药性的影响，现在亲手触碰这带着体温的粗陶，才惊觉古籍里“诸药宜以瓷器、石器，忌用铜铁”的记录，原是来自千百年间无数次的切身实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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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铜磬的余音在空旷的庙庭里荡了三荡，惊起檐角筑巢的斑鸠。叶承天望着张道长手中的磬——那是明朝遗物，磬身刻着的《令媛方》药图已被磨得浅淡，唯有“食疗”二字在晨光里泛着幽蓝。他俄然想起客岁在日本正仓院见过的唐式铜磬，形制竟与这枚相差无几，本来医道同源，早在千年前便跟着遣唐使的船，将药王的聪明播向四海。

“初献需以‘地天泰’之法。”张道长递过桑木托盘，盘中三枚青铜爵刻着分歧的药草纹：首爵刻远志，取“安神益智”意；次爵刻当归，含“养血归经”义；末爵空无一物，倒是爵底铸着藐小的“人”字，“孙真人当年祭天，必留一爵给天下百姓，说‘医道之极，在治未病之人’。”

青铜磬再次响起时，日影已从匾额“道济天下”的“济”字挪到“天”字右下角。叶承天望着古柏在空中投下的暗影，那扭曲的枝桠竟似一名背负药篓的行者，正沿着苔痕班驳的青砖路，一步步走向庙外的药田——那边种着的，恰是《令媛方》里记录的百余种太行草药。